石牌,石牌!

来源:百度贴吧     2014-09-14 21:57:44 字号:【小】【中】【大】

记忆是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,有些早已模糊久远的记忆,忽然间会变得清晰如新,就如此刻,我在静冈富士的小镇上停留,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宁静的街道上,幽幽的花香伴着阵阵虫鸣,酒屋旁的红灯笼将我孤单的身影投射到斑驳的地面上,脑海中,故乡石牌的掠影一闪而过,记忆深处中的那些光影纪录在瞬间一一苏醒。

童年的大部分时光,我是在龙山那个叫石牌的乡村里度过,没有富士的繁华,却一样的宁静清新。那清澈见底的小河围绕着洞坡山下的小小村落,有老爹留下来典型的湘西宅院,大大的堂屋和火塘,屋后堆满了从山上砍下来的松柴,前院是自辟的菜地和果园,栽了些枇杷、核桃、狗屎柑。菜地上一群鸡子在悠闲的啄食,黄狗懒洋洋的躺在屋檐下。火塘里松枝噼噼啪啪的燃烧着,时不时会有屋梁上挂着的腊肉油脂滴下,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清香。吊锅里的水翻滚着,大人们会沏上一壶热茶,围坐在火塘旁讲古。夜终人散,我喜欢点燃葵花杆制成的火把,穿行于曲曲折折的乡间小道间,夏夜的星空清朗,稻香蛙鸣,那时的我却并不留意这些,只是喜欢火把间的遥相呼应和葵花杆燃烧时哔剥的声音。倘若是清晨,鸡犬声相闻,小河边早早就可看见涴衣的伯娘,棒槌声声敲打在青石板上,清脆悦耳。老爹家旁有一小口古井,水极清凉,即便是盛夏,那水也是沁人心脾的凉,用来泡刚摘下的麦李子极好。地枇杷山间道旁都有,有一种类似红薯的清甜,八月瓜、杨桃、救兵粮之类的幺幺会在打柴时偶尔给我带回一些,杨桃要放在米糠里捂到变软,八月瓜要有点砸(zha)才好吃,板栗阴干后更甜,狗屎柑却极酸,回想起来,年少时在石牌吃过的那些东西好像依旧停留在味蕾上,只是,一样的食物却再也找不回那似曾相识的味道了。

还有印象的是卧龙水库。那里曾经放过露天电影,开场前放映机将小孩们各种各样的手势投影在幕布上,欢笑夹杂着嘈杂,像赶场一样闹热。我骑着幺幺的马马肩挤在人群中,屏幕上光影忽明忽暗的变幻,放过什么电影早已忘记,但因为我和幺幺早走,忘记给奶奶说了,结果要广播找人。此后经年,每次遇到石牌的亲人,他们都会提到看露天电影找我的旧事。后来,去过卧龙水库几次,湖光山色中,总是仿佛又听见广播寻人的声音,“XXX,听到广播后请回来,你奶奶找你回家!”。这些年来,最远也去到莫桑,离家万里之时,才突然间体会到那穿越时空的呼唤,如同网络上流行的“贾君鹏,你妈喊你回家吃饭”一样,会触动记忆深处最柔软的那根神经。

广州也有一个城中村叫石牌的,曾是许许多多南下打工者的栖身之所。当我离开故乡石牌来到广州石牌时,穿行于那些城中村的出租屋之际,在都市的夹缝里挣扎打拼,每次受到挫折,总会想起故乡石牌的宁静。那年冬天寒风起时,我这样记载了当时的心情“透过出租屋的窗户望去,一条机动船突突的拖着长长的涟漪远去,一刹那,故园的崇山峻岭和着岸边的南国榕树的倒影重叠在一起,让我模糊了家乡和异乡的距离。其实,冷也没有让我感觉到什么,只是熟悉了一年年故乡的问候。”

还有一个叫石牌的小镇,那是长江宜宾附近的石牌,六十七年前,胡琏将军在此击败了西进的日本精锐部队,保全了陪都重庆,此战被称为中国的斯大林格勒战役。我想象不出六十七年前战况激烈的程度,但我相信,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心中,一定也有过象我心中石牌一样的故乡风景,也有过属于他们自己才懂的心灵召唤。胡琏此后终老台湾,再也没有踏上大陆一步,但在他金戈铁马的梦里,一定也还有柔软到不堪一击的乡愁吧。

这个清冷的夜晚,我眼中交替出现不同的石牌印象,但我知道,我永远都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石牌了,就像有个日本人说的,他再也不能回到现代化前的富士了。在工业化的进程中,在现代文明和农耕文明的冲突中,我们不可避免的会失去很多,只是,无论时空怎样变幻,在心灵中保留一块属于自己的净土,在前行中温暖自己,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个石牌。